2006/10/16

坐在吳哥窟的廢墟之上讀詩\許悔之

坐在吳哥窟的大吳哥城廢墟之上,讀Dylan Thomas的詩:
Hands of the stranger and holds of the ships,Hold you poison or grapes?

這是〈塔樓裡耳朵所聽〉("Ears in the Turrets Hear")的結尾。
「風像一圍火掠過」,Dylan Thomas開展了一種玄思的幻境,我以為,這首詩寫的是自由意志與面對死亡誘惑的躑躅,以及懷疑救贖的不可能。那是午後接近傍晚的大吳哥城,陽光時而乍現如潑灑漫天白金之箔,時而歛收如萬古長夜將至,我坐在廢墟之上,慶幸這樣的時刻,周遭並無旅客出入,天地如寄,只剩下,我面對一位英國詩人的心境──其對自我分裂的審視,透過了詩,聯結迸生出許許多多想法,暴戾的與溫柔的,像江海翻騰,這一切過後,天地如寄,坐在廢墟之上,讀過詩的我,和之前的我,有何不同?陽光,宛若時而展翼時而歛翅的大鵬。

我讀了幾首詩,重整了一些心靈的結構,感覺到快樂與悲傷都更深沉,浮現一個更清晰的我。我知道,這一切很難言說。像葉慈住在他的巴列列塔,為自己尋求意義的象徵和架構。因為天地如寄,除了與人與世界的關係,我們愈來愈少面對自己;讀詩,是一種瞬間的封閉系統,讀詩之後,自己和世界有了改變,有了不同

我生在大吳哥城的廢墟之上,慶幸於一次這樣的行旅,眼下的城,曾經是一強盛的帝國,有壯闊的建築和精密的水利工程,時間之塵掩蓋在一切之上,爭戰、瘟疫過後,什麼都不留下,只剩下有意義的廢墟。讀詩,不正是坐在辛勤完成的文字建築的廢墟之上。

天地如寄,夠清晰的靈魂才會長出足以飛行的翅膀,站在廢墟之上,御風而行,泠然善也。

有一天沒開車,坐捷運回家,帶著年輕詩人鯨向海的詩集《精神病院》隨身。在高分貝的捷運噪音中,有些顯得粗礪的句子,有些深入動人的觀察,都彷若發出清晰的聲音,閱讀,也因此成了一個人便可以完成的談話治療

就像我們在劇院裡為一段詠歎調而流淚,在初夏的雨中為阿勃勒花朵的清黃欲滴而愉悅──世界生成的與我們所創造的都可以回歸於最終的自然。完整的清晰的自我,是最終的自然,我們透過詩、透過種種的啟示,去抵抗汙損、返回純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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